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主题: 兀立之姿

  • 幻想の糖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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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发表于:2011/8/24 12:00:35
  • 来自:辽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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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这个南方城市,如果真要说有什么特色,就是土地肥沃水分充沛,许多树因此生生不息,蔚然成荫。  清晨,站在阳台上放眼,绿色扑入眼帘,当太阳光芒降临到绿树的顶端,开始区分出了色调的差异。稚嫩的,深浓的,浅淡的,可以细分无数。而同一棵树上的颜色又各有别,新枝老枝,新叶老叶,可见资历。如果是一场又一场的雨水到来,叶片鲜亮,闪动光泽,目遇之而不忍移开。每一棵树都有自洁其身的要求,借助雨水的冲刷,风力的撕扯,抖去残枝败叶,甩落已经废弃了的空巢,霎时轻快起来。倘若是果树,正逢结果期,往往会在雨后发现果实掉落了一地,它们还远没有成为正果,却在风雨中被淘汰了。一棵果树在风雨骤至之前,可能还决定不了取舍,果实累累看起来粒粒相似,只能等待风雨,那些懦弱的、苍白的,经不起一番摔打,噼里啪啦掉了一地,腐烂成泥,而那些依然紧抱枝头的,则继续生长壮大,最后成为可以品尝的美味。
  雨水充足使许多树的品相朝着周正宽容的方向发展。我们测量一棵树健康与否,一般是通过树冠。一棵树占据不了太大的地盘,三围四围之树毕竟少数,它们总是过了头顶才砉然撑开,朝着天空发展,从撑开的幅度见出美感。如同一个人营养有了保证,也会支持他的长相更加符合审美的要求。现在回过头去,看旧时代的影像,尤其是那些处于生存艰难中的面孔,都是偏向奇了怪了晦了暗了。这就如同山间石缝长出的树干,原来是可以成为参天大树的,却因为养分稀少,总是长势不畅,扭曲旋转,令人目睹而心惊。城市对于美感的要求当然与山野的奇倔、桀骜不同,正在逐渐地淘汰那些不良的树种,优化的程度不断上升,其中就包括了来自异域的树种。它们不远万里,背离故土飘过大洋落入一个陌生的土壤里。只是,这方土壤里边的元素,是否会改变它的容颜。估计移植者没有想那么多,他们一门心思只集中在能否成活这个关键词上——许多被挪动的树在不久的时段成了干柴。树是兀立不移之物,许多树从发芽抽枝就叮在一个点上,后来甚至成了某种地理上的标志。与善于移步行走的人不一样,不是那么轻易适应迁就。屈原就歌颂过“深固难徙”的橘树,称其“后皇嘉树,橘徕服兮,受命不迁,生南国兮。”移动的人善于让兀立的树迁徙,切掉一部分向上延伸的枝干,再切掉一部分向下伸张的根脉,捆绑装车,运到那些需要的地方。一棵再气宇轩昂的大树,此时只能俯首听命。这样的树多了,品相就有些怪异,粗大的枝干长出细小的新枝,绿叶草草遮盖了碗口大的疤,长势收束,不能自然展开——一棵树的表情和一个人是一样的,掩饰需要很高的本领,掩饰泄露了前世今生。
  花枝招展——有不少树就是四季花期。南方,尤其夏之漫长,让许多花树开了不败,没完没了。花期的紧密和花事的旺盛,让人触目时感到奢侈,如同这个喧沸的世界,静不下来,停不下来。我想说的是羊蹄甲,这种叶片像展开双翼的粉蝶,花是红中带紫,紫中留白,气味则略显浓郁,对于视觉和嗅觉而言,难以言说生动。它缺少一种节制,旧的未落,新的登场,都带着急不可耐的势头。只待一阵豪雨,繁花落地,发出腐臭气味。风雨过后,盛开不辍,这是一种与城市热闹情调相当投合的树种,没有理由不大量栽培。毛鹃则潜伏了长久的沉默,直到清明前才突然绽放,如同暗下来的城市,街灯刹那打开,那么突然和一致,一时有些惊悚,似乎心理上还没准备好接受。很快,这些灯又忽地全然熄灭,重新进入新一轮的缄默。当年的王子安似乎也是如此,一篇《滕王阁序》使他声名鹊起,很快又归于岑寂——他的性命过于短暂了,不可能让他再弄出一次让人惊喜的动静来。现在我们还会沉醉在“渔舟唱晚,响穷彭蠡之滨,雁阵惊寒,声断衡阳之浦”的意境中,我们谈王子安,他就出现在我们面前。尽管短暂,已经很可知足。我注意到木麻黄有一些时光了,似乎从未见过木麻黄开花,它永远像一把收起来的伞,很安静,没有表情;又像修炼得很好的高人,你看不到它的快乐,当然,也没有愁苦。
  榕树是这个城市最张扬舒展的树种,它的巨大和扩张,可以从它占据地面的阴影来计算。甚至,它还不断地向地面输送气根,倘若不是水泥地、石板地的坚硬给予制止,它的心气大得难以想象。在它的阴影覆压之下,再没有像样的植物可以生长。榕树是很符合我们对大的要求的,什么都要求大,大对于引起视觉注意,效果尤其显著。事实上,巨大是比渺小更受到保护的,就像那些超出常规的榕树,任何建设中的遭逢,都要小心翼翼,不敢将其化为乌有。即便老而半朽,也绕过去,以免自取其咎。这种巨大之树当然只是少数,更多的寻常之树,它们是没有什么权利来安排自己的,往往昨日还在,今日已不知去向。我时常会有这样的印象,一条街拓宽了,一片老宅拆迁了,一批树的命运就被改变了。没有谁关心它们到哪里去,只有那些超常的大树安然无恙——人们在巨大面前,总是有些忌讳的,尤其是它的根系那么发达,网络纠结萦带,勾搭有如钢浇铁铸,如果没有绝对把握,千万不要下手。
  一棵树的刚硬和柔软使我们目击时产生了差异。完全可以利用风来测试,它过来的时候,每一根枝条每一片叶子都流露出了不一的摆幅,这很像一群人,在面对不同对象时的眉目神情,谄媚的、谦卑的、不动声色的、金刚怒目的,从外表察觉内在的动荡,很深的复杂的心性。一阵风过去,一切又恢复了常态,似乎是一个梦,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。一棵树和一个人的生存相近,不时有无常侵入,无法回避。在风和日丽中也许都一样,它们真实的甄和,也许要借助风来雨往才不致失误。加拿利海枣张开一身的刀戟,让人觉得靠近是一种危险,锋芒毕露披坚执锐,几分寒气萦回周围。我只是远远地目送,生出敬畏。如果以它喻人,可能更像浑身具有瘦骨的书生吧,兀立于清寒,不激不随,不偏不党。和加拿利海枣相反的是垂丝高柳,当我从外地回来时,头顶上的柳条已经快垂落到地面了。这是能够及时报告时节,让人抚摸出柔软美感的品类,柳树是最能俯仰八面来风的,似乎为风而生而长,却又很少为风所折断——它的弹性太大了。如果是脆弱的苦楝,早已拉折露出白生生的茬口。物种的生存是首要的,需要生存智慧,甚至不惜改变其本性与形态,更合乎气候、环境的要求。
  四季常青——文本上通常运用这个字眼赞美生命力之旺盛。这个城市自然少不了松树柏树,成为一种人格的象征,不断地为文人在需要时征引。我更倾向于那些有变色功能的树种,由于种类不同,做不到四季常青,也就没有人去言说。最近,我经常会看到尖叶杜英,有如梭子的叶片,开始是青绿的,和其他树叶没有什么两样,后来却逐渐青而转红,越来越红,抬头望去,很是养眼。忽然,一阵风来,它就落在地上了。这太像人生中的一个类型了,以为它的辉煌可以持续很久,没有迹象怀疑或者否定,甚至持怀疑和否定都显得有些小人心理阴暗。可是它忽地落下,让人大吃一惊。与尖叶杜英不同的是悬铃木,风过,它会发出如裂了缝的钟一般的声响,它的叶片是由青到黄到干枯的——似乎大多数的树叶都是循此规则而行,在渐变中自然而然。奇怪的是干枯后的叶片仍不落下,一直悬于枝头,任风频频催促。为什么不下来,这是观者的第一个疑问,这些死死揪住枝条不下的枯叶,像是没完没了的牵挂。我每次从树下跑过,都会计算它的极限,究竟在哪一天。最痛快的还是小叶榄仁,是时候了,风一扫,纷纷扬扬有同飘雪,干净利落,头顶霎时清旷。这显然与树种的生态有关,直截了当的,迟疑不决的,半推半就的,尽被秋风识破。
  台风是树的劲敌,在这个多台风的城市,每一棵树都在扫荡之中,它的兀立不移表达了它的无法藏匿。树大招风,树老也招风。一场台风令不少树轰然倾倒,高高在上的树冠委于泥泞。这时,我们看到一棵树的内部秘密了——根系高高翘起,不是浮浅就是早已蛀空。早先目力有限,谁也想不出枝繁叶茂冠盖张扬之下的危机有这么严重。台风一来,总有一些内瓤已尽的大树、老树由立姿转为卧枝。另一些树则毫无受损,反而借此去掉枯枝败叶,更见清朗。台风是超常之力,一棵树在台风过往中可以不倒,也算得上根基牢靠了。那些倒伏之树,被裁为三段五段扔在车上,运到不可知处。它留下的这片空白,很快会有另一棵树来顶替,继续生长的里程。为什么不扶起倒伏的大树呢?这是我台风过后产生的一个疑问——按一般的思路,树是以立姿为生的,一经倒伏,也就难以言说价值,况且,想争着填补这个空缺的树又是如此众多呢。
  一个城市有很多树,如同一个城市有很多人。张扬的、缄默的,滋润的、贫瘠的,独立不倚的、连跗接萼的,在共同的阳光下向上伸长。除了树的兀立不移,其余的,与人真没有什么两样。
不是只有恋人的陪伴,才不会感到寂寞、孤单。
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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